做人要常怀敬畏之心，

敬畏知识，敬畏考试，

敬畏学习，敬畏人生。

温馨 绘

    高一上学期期末考试前，白豆情绪异常烦躁，一人在家复习时，不时给我发来微信叫唤“累死了”“好烦啊”“要睡着了”。我深知文科生考试前背书背到癫狂的苦楚，只是好言安慰，却不想晚上回家看到白豆头发凌乱，面露疲态，一副坐困愁城的架势，脸上写满了焦躁、慌乱和绝望。

    怎么会这样？中考前也没如此焦虑过。

    考试这一天，北京再陷重霾。从早上8点钟开始，不安的感觉便如潮水般一阵阵地掠过我心头。我不停地看表，感觉一分一秒都那么迟滞、漫长。到了下午，我的微信开始被白豆所发的各种表示沮丧、痛悔的表情刷屏。晚上白豆到家时，显得有气无力，两眼失神。

    我刚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：“考得是不是不理想？”白豆立刻眼眶发红，嘴角抽动着，终于忍无可忍，层层累积的情绪如破堤之水奔涌而出。白豆扑倒在床上，号啕大哭起来，直哭得天昏地暗，摧肝裂胆。

    除了婴儿时期吵奶吃，白豆大概还从来没这么撕心裂肺过。这一天，这孩子在学校，在同学面前，不知是如何掩饰忍抑的。

    这一哭，与期中考试有关。上高中后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，白豆懵懵懂懂地考了个文科班第三名，这对于在初中时饱受学霸碾压的她来说，简直是喜从天降。

    红彤彤的光荣榜就挂在教学楼的楼道里，进来出去时瞟上一眼，想必白豆的内心是如沐春风般无比陶醉的。“学霸”桂冠加身，老师爱宠，同学艳羡，渐渐地，白豆的心理开始有了些微妙的改变。

    之前厚道单纯的白豆，开始对身边的一些同学有了微词。有时会嫌弃男生不经常换洗衣服，有时会嫌弃一些爱打扮的女生学习差。后来，竟至对我和豆爸也偶尔流露出些不豫不敬之色。

    对于学习，如沐春风只能是片刻，如履薄冰才是常态。白豆的变化，显然是为名所累啊。

    豆爸曾经给白豆讲过他小时候的一段经历，至今令他刻骨铭心。

    豆爸上小学时，数学成绩突出，因而收获了颇多的赞誉。豆爸因此就自得起来，并终于想出一个炫耀的好办法：每当作业得到一个“优”，他就把这个成绩写在数学作业本的封皮上。久而久之，豆爸的作业本变成了最显眼的一个——一长溜清一色的“优”延展开去，颇有连绵不绝之感，无声地宣示着主人的出色与骄傲。

    持盈保泰，最是困难。终于有一天，作业本发下来时，豆爸看到一个“良”赫然刺目。豆爸不禁立刻血往上涌。怎么办？保持了那么久的荣耀就要戛然而止吗？同学们会取笑吧？老师又会如何？

    经过激烈的思想纠葛和心理缠斗后，时年9岁的豆爸用橡皮擦去那个错误的答案，填上正确的。然后拿着作业本佯装镇定地走进老师的办公室，对老师说：“老师，这道题您判错了，我的答案是对的。”

    老师接过作业本，细心地看了看，抬起眼睛，注视着内心极度不安的豆爸，脸上的神情依然是她惯有的慈和：“我当时在判到这道题的时候，还在想，这么简单的题，是谁做错了？于是，我翻到本子的封皮，看到了你的名字，同时，我也看到了那上面的一长串‘优’。我想了很久，其实，仅仅这道题做错，你的这次作业成绩我可以给‘优－’，这样你仍然可以保持你光荣的纪录。但是，孩子，这样你就太累了，不仅累，而且还可能会出别的问题，就像你现在这样。为了让你放下，我给了你一个‘良’。”

    豆爸说，他当时羞愧难当，真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。临离开老师办公室时，老师又叫住他，将一盒粉笔递到他手里，说教室没有粉笔了，请他帮忙带过去。

    豆爸不知道那天是怎么走回教室的，当他把粉笔盒放在讲台上时，却发现讲台上原有的粉笔盒里还剩有大半盒完整的粉笔。豆爸当时立刻明白了老师的良苦用心。羞愧、感激之情涌上心头，背着人，他悄悄地抹了抹眼睛。

    之后，豆爸换了一个作业本，从此不再在封皮上写作业成绩。

    长大后，每逢春节，豆爸都会去看望这位老师，直至老师去世。

    豆爸给白豆讲这个故事，就希望女儿从中悟到做人要常怀敬畏之心，敬畏知识，敬畏考试，敬畏学习，敬畏人生。

    老子说：“知足不辱，知止不殆，可以长久。”痛过，哭过；辱过，殆过，白豆该会长大些吧？

    当晚，驱散雾霾的寒潮如期袭来。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，我的内心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宽释。

    第二天清晨，空气清冽，天空澄澈。眼皮有些红肿的白豆一边穿衣起床，一边似有所思。“妈妈，今天是那张写有我名字的红榜挂在楼道里的最后一天了，你说，我要不要拍张照片留个纪念？”

    我正在斟酌用词，白豆忽又改了主意：“算了，不拍也罢！”说罢，穿上拖鞋，一路小跑地冲进了洗手间。

    一句“算了”，既决绝，又轻松。我知道，白豆已经合上了那个字迹斑驳的旧作业本，一个封皮干净的、崭新的本子已经翻开。

    放下“功名”再出发，她会走得沉稳、长久吧，因为她给了自己一个与以往不同的起点。

    （作者：豆荚，单位：北京人民广播电台）